牢獄之難
1949 年,大批青年僧人紛紛入臺投奔慈航禪師。但當時的臺灣,實行入境限制,最后只有少數人得以成行。
性如法師歷盡艱辛來到了臺灣,在若水戒兄的指引下見到了慈航禪師。他的右腳剛跨進老法師的房門,就聽到老法師說:“坐,坐,不用磕頭!”
性如法師為了表示尊敬,還是磕頭了。
“哈哈!你在船上很辛苦了!其他有沒有什么同學來?”
“法師,我是一個人來的,同學們都想來親近老法師,但沒有入境證和川資,都沒有辦法出來。”
出了房門,性如法師對若水法師說:“老法師太慈悲了,他老人家是這樣地愛護我們僧青年!”
若水法師說:“可不是!老法師對于我們同學,比父母對子女還要好哩。”
和性如法師有著相同遭遇的學僧有很多,他們在臺灣大都得到了慈航禪師的收留和幫助。
但因受到此年(1949)發生的“二二八事件”影響,臺灣政治形勢驟然緊張起來,對于大陸來臺人員的身份甄別更加嚴格。
臺灣佛學院的畢業典禮之后,由于時局為亂,人心惶惶。
1949 年秋,有人向新竹警察機關報告說,本地有一位身披黃色袈裟的人帶了一批不明身份者,遂引發當局對慈航禪師等人的審查甚至囚禁,當時稱為“僧難”。據律航法師回憶說:
越數日,我偕丁委員到新竹,下火車往靈隱寺,中途遇慧三法師云:慈老法師同諸位法師,已往警察局問話。我即偕丁委員折回警察局,見慈老及道源、默如、戒德諸位法師,和七八位同學,都在會客廳,有一位科長,問各人僧名、籍貫,并校對筆跡訖,由丁委員具保回寺。大家紛紛猜疑,大師最后發言:凡事必有因素,此事決不如是簡單。一宿無話。
次日為六月十九,觀音誕辰,大眾下殿,早齋方畢,派出所來一警士,傳內地僧人一律到警察局問話,大師說:我一人負全責,我自己去就可以了,何必叫大家都去呢?警士說:上頭命令,不敢更改。于是內地僧人,除心然法師臥病外,其余全體同到警察局,我以客僧故免逮。
是日午后,董委員正之,自臺中到靈隱寺,候大師久不回寺,遂偕往警察局打聽消息,入門后見大師及諸位法師都在會客廳,終不如何故被傳訊。等到下午九時候押送東本愿寺暫住一宵,明早解往臺北。大家到東本愿寺,方吃午飯。大師仍與董居士講因明學,滔滔不絕,若無其事然。
次晨由警員二人,押解到臺北,送看守所管押,法師同學共十三位,同住一小屋,臭穢不堪,大師于大家坐定后,以輕微的聲音,對大家說:我們問心無愧,諸事聽其自然,大家默念觀音圣號和大悲咒,自有感應。水落石出,患難消除。每日仙洞普真送面條饅頭,大師食量倍增,歡笑若平時。
二次我被傳到桃園,住三日即釋放,聞大師避難基隆寶明寺,及靈泉寺,寺眾皆勸大師脫黃衣,換便服。大師嚴詞拒絕:罪豈在衣,寧死不換。
慈航禪師和十三位同學被押往臺北,在拘留所里待了整整十八天(或云20 天),后來慈航禪師和幾位同學被交保釋放,但還是扣留了心悟法師與另外三個同學。臨走之際,慈航禪師對心悟法師說:“我將出去了,你們還留在這里,我心里實在不忍。我想不去在這里和你們共患難,然而又恐沒有人在外面想辦法保釋你們。所以我又不得不和你們暫別,希望……你們忍耐些。”
當時和慈航禪師一起蒙難的還有他久別重逢的故友——道安法師。道安法師入臺后他們在圓光寺曾會過面,此次因病正好在新竹靈隱寺修養,而慈航禪師受邀來此辦佛學院,遂請其擔任講師,主講《大乘起信論》。
慈航禪師與大陸僧人的遇難,得到了臺灣眾多居士、僧人的同情與幫助。
有一位省籍的女居士,不知道她姓什名誰,大家只叫她四妹姑(實際姓張)。她為人心地善良,雖與這些和尚非親非故素不相識,但她自發做了許多的飯菜親自送拘留所供養這些和尚。為了避免左鄰右舍的人罵她,她故意撒謊說:“我請了一批工人在某處做工。”而斌宗法師在得知此事件之后,親自前往臺北善導寺找大醒法師商議,并請李子寬老居士及孫夫人等設法解救。
那時被關押的僧眾,一部分在臺北,一部分在新竹監獄。幸而新竹監獄的典獄長賴遠輝是法源寺的信眾,遂由慧岳法師特意前往囑托其特別照護慈航禪師等人,但慈航禪師在臺北,以此只見到了默如法師、慧三法師、戒德法師等人。
后經多方聯絡,終于將慈航禪師等保釋出獄。
出獄那天,斌宗法師特命慧岳法師帶著新臺幣貳佰元前往慰問,那時諸位出獄的法師都在臺北李太太家中,慈航禪師一見到慧岳法師即大聲喊道:“您來啦!您來啦!”他和慧岳法師說:“謝謝您們的好意!你們的老上人在我的患難時格外關照我,愛護我,使慈航感愧無地。”
慈航禪師這里的感慨不是毫無根據的,斌宗法師對于僧青年是十分愛護的,這是他與慈航禪師同具的悲心。
有一次兩位老法師見面了,慈航禪師對斌宗老法師說:“請您老(稱斌老)慈悲,替我分擔十個學僧的食宿怎樣? 他們在臺灣人地生疏,舉目無親,教他們到那里去安身呢?實在太可憐啊!請您老慈悲慈悲!”
斌老連忙答道:“這是我們該做的分內事,對于食的方面是不成問題的,就是住的問題比較大些,因為我素來不愿意建大寺與叢林,現在我們的法源寺,地方太小,除了原有的住眾十余人外,實在無法再容受這么多人。那么,我可先給您老分擔三四人去,事后再作道理——當極力代向各方呼吁就是。”
斌老話還未說完,慈航禪師立即站起身來,向斌老叩頭稱謝!
于是慈航禪師將悟忍法師、了中法師、本印法師三位同學交給斌老帶回法源寺安頓。
隔數日,慈航禪師又介紹一位僧青年——元澄法師來法源寺住,并給他帶來一封介紹信:“茲有學僧元澄師,久仰老法師道高望重,極欲親近坐下受教,請您老慈悲攝受。他品質都好,如有越軌,慈航擔保……”
由于斌老曾為學僧奔走各方,慈航禪師曾去信稱謝:“斌老:您老太慈悲了,不但替他們(學僧)安頓食宿,還這么麻煩地替他們妥當辦好了許多最困難的問題,真夠使人五體投地,欽佩不已!”
這就是盡心護持僧青年的兩位慈悲老法師!
還有朱鏡宙居士,當時他收到海外潘公展先生的來信,內附致當局的一封信,要為慈航禪師等人說情。信到了之后,慈航禪師等人已經無罪釋放,他便攜信前往拜見慈航禪師,二人就此結緣。
而據明復法師的回憶,當時慈航禪師一行人之所以得以釋放,是住在臺中的大同法師與白圣法師共同商量,面求了國民黨元老陳果夫(1892-1951)的父親陳靄士老先生出面,寫信給當時手握生殺大權的陳誠,最后才給予無罪釋放。
總之,當時的佛教界動用了一切可用的關系千方百計營救慈航禪師等人,其間的辛苦是不言而喻的。
出獄之后,慈航禪師受靜修院達心、玄光二位法師之請常住于靜修院。那時各方弟子都聞風來看他,弟子們對他無辜受牢獄之苦,非常憤慨!
慈航禪師被釋放不久,風波仍未平息,他的精神還是很緊張、痛苦的,且有隨時隨地再度被捕入獄的可能,因此,他的行動也就有些近乎躲躲藏藏的了。在這樣的環境之下,慈航禪師在南洋的弟子們十分掛念他的安全與健康,紛紛來函要求他返回南洋,但都被慈航禪師拒絕了。
慈航禪師拒絕的原因主要有二:一如他私下曾對律航法師所說,南洋的事業已經托付有人,他來臺灣不過是為了回到桑梓建立佛教基地做橋梁罷了,臺灣之事未成,不會輕易離開;二是如慈航禪師寫給幻生法師的信中所說:“我在臺灣一天,你們這班僧青年精神上才有所依靠,將來也才有一點希望。”他一旦離開,僧青年們勢必孤苦無依,為這些僧青年,為佛教未來著想,他可以不顧個人安危,必須繼續留在臺灣。
苦海慈航,偉哉,慈航禪師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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